第二十三章 空中楼阁

宋逸尘睡得很熟，完全觉察不到怀中的人已不见。

 昭月没有睡着，她很清醒。

 她清醒地感知到，舜化贞费尽心血支撑起来的世界，从今夜开始崩塌。

 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竹榻边，用手触摸着舜化贞的指骨，它们动了动。

 父亲，白骨并没有长出血肉。昭月的声音很哀伤。

 骷髅叹息了一声：我老了，恢复的时间会变得很长很长。

 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 昭月还是想说些什么，这样的沉默让人心往下坠：他不是白僮，是我错了，都怪我

 白森森的指骨抚上了她的头顶：不怪你，是白僮不愿意回来，谁也没有能力去勉强他。

 我偏要勉强他。昭月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。

 骷髅摇摇头：昭月，我们已经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白僮身上了。我们需要郑仁昱。

 我们需要他干什么？明明明明父亲你可以轻易把他除掉，为什么还要让他出来丢人现眼，还要让他以为你被囚禁在这探云楼？在舜化贞面前，昭月可以永远像一个孩子一样任性。

 昭月，我老了，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打理封民国的大小事务，也没有能力去压制深渊里的东西。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替代我，封民国很快就会倾塌，这里会成为一片焦土。

 昭月不理解：父亲，你用尽一生想去实现的东西，现在说放就放吗？她看着舜化贞，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下了脸颊。

 昭月，你其实都不知道我在坚持什么对不对？你没见过那个世界，那个充满了杀戮压迫剥削和欺骗的世界。我所做的一切，不是让掠夺和剥削变得困难，不是去禁止，而是让它们变得低效。人性是逐利的，只有让一件事变得低效，甚至是毫无利益，他们才不会再去追求这件事。过去五十年，我以为我真正做到了，我让封民国人人丰衣足食，没人想去追求掠夺和剥削，人人都可以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我以为我肯付出一切，我就能做到，但是我错了

 舜化贞的体力已经支持不住他说这么久的话，但他还是强撑着，他想哪怕能有一个人可以理解他。

 昭月，我错了。过去的五十年，只是漫长时间中的一个偶然。而对于人类来说，战争杀戮和剥削，才是必然。即使白僮愿意回来又能怎样，他不过是像我一样，只能再撑五十年，我们都对抗不了必然。

 父亲，为什么不让我去试试？也许我也能成为深渊饲养者。昭月其实一直很想问出这个问题，她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。舜化贞想去实现的东西，她也愿意为之献出一切。

 骷髅摇摇头：昭月，我不让你去，不是我自私，不是我舍不得你。是你不能，也许你能撑过深渊的啃噬，但是你麻痹不了它们。你母亲的灵魂碎片在我和白僮的意识里，只有我和白僮可以。

 为什么，明明我才是母亲的孩子，白僮只不过是她的侍从。

 这是你母亲的决定。而维系封民国，是我的决定，跟你，跟白僮，都无关。

 昭月握着舜化贞的指骨，没有再看他，只是轻轻地说：父亲，我还是想试试，就算他不愿意回来，我也要问清楚他为什么。

 傻孩子，也许他早就看穿了我不过是在做傻事，他只是在以这种方式提醒我。不用去勉强。

 昭月摇摇头：父亲，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啊

 骷髅的手指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顶：去吧，去了却这个念想。也带着宋逸尘去，去断了他的念想。记得把他带回来，以后多照顾他，他是无辜的。

 昭月点了点头。

 睡一会吧，辰初就该出发了。安心睡，探云楼是现在阳城内最安全的地方了。外面的事情，荼伯会去善后的，我都安排好了。昭月像一个孩子玩累了一般，头枕在竹榻的扶手上，安心睡去。

 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进了探云楼内，黑色小鸟在窗台边跳了几下，学着公鸡打鸣的声音。

 宋逸尘被一声鸡叫吵醒了。

 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。空阔的阁楼内，玻璃将阳光散射入内，四壁是高大的书架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书籍。

 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座造型奇特的图书馆。

 而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，摆放着一架竹榻，骷髅戴着面具，躺在上面一动不动。

 昭月整个人在地上，头枕着竹榻的扶手，刚刚睁开双眼。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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