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三月花会(下)



西北有高楼,上与浮云齐。

 交疏结绮窗,阿阁三重阶。

 今夜最寂寞的地方,大概是皇城宫苑内的探云楼。

 探云楼高八层,层层飞檐,顶上有琉璃碧瓦。

 八层高楼,楼内只有一人一鸟,一灯如豆。

 身着黄色锦袍的男人,倚在榻上,口中低吟着诗句。

 高楼,高楼。站在男人肩上的黑色小鸟学着他的语调。

 男人落寞一笑,继续吟道:上有弦歌声,音响一何悲。

 歌声,歌声。小鸟仿佛听懂了诗句,叽叽喳喳唱起歌来。

 傻鸟,你懂什么。男人用手抚了抚小鸟的头,小鸟啄了啄他的手。

 男人站了起来,高大的身影挡住一半灯光,小鸟仍然在他肩头跳跃。

 他长得极为英俊,瘦削的脸,鼻子高挺,眼窝深陷,整个脸显得苍白而憔悴。在昏黄的灯光中,形如鬼魅。

 他明明看起来很年轻,但一举一动宛如迟暮老人。

 他把黑色小鸟放在了榻上,榻边还放了一个木质的东西,像是一个椭圆的空碗,小鸟啄了上去,顿顶楼内响起铎铎之声。

 男人蹒跚着从顶楼往下爬,楼中央螺旋的楼梯,一圈又一圈,他爬得极为吃力,脚步声显得迟缓滞重。

 楼外有人,这令人心烦的脚步声一直持续着,听得让人有些焦躁。

 终于,脚步声停了。男人来到了探云楼底,吱呀一声推开了探云楼的大门。

 门外两名守卫立刻横刀门前,阻拦着想出去的男人。

 诏,请止步。国相有令,今夜防卫吃紧,望诏在楼内安心休养。

 元乃封民国之君上,区区国相怎敢男人踏步往外闯,仍被守卫拦了回来。

 还望诏不要为难属下。

 男人似是也习惯了,没再看他们一眼,冷笑一声,掩上了门。

 男人又迈着沉重的步子,一步步蹒跚着爬上楼梯。

 一弹再三叹,慷慨有余哀。

 不惜歌者苦,但伤知音稀。

 男人一边爬着,一边大声吟唱,声音中有无限悲凉。

 门外的守卫听着这拖沓的脚步和悲吟之声,脸上也流露出不忍。谁能想到封民国一国之君,早已沦为这探云楼内的囚犯。

 终于,男人爬上了最顶层。

 愿为双鸿鹄,奋翅起高飞。男人气喘吁吁地吟道。

 高飞,高飞。黑色鸟儿学着男人的声音。

 傻鸟,你懂什么?

 男人一边说着,一边将身上的黄色锦袍脱下,他的脸上长出了黑色的羽毛,背上展开了黑色的双翼。

 他拿起榻上木质的孩童笑脸面具,遮住脸上长出的羽毛,推开窗户,展翅向外飞去。

 新月如钩,没人注意天际掠过的黑影。

 探云楼内,黄色锦袍散落一地,黑色小鸟啄着袍子,还在模仿着人声。高飞,高飞。

 探云楼外,头戴紫色头囊,身穿同色华服的中年男人,盘问着门口守卫。

 诏今日可还安好?

 禀国相,今日正常进食,刚刚还来了一楼一趟,念念有词地回去了。

 他念的是什么?

 好像是什么哀,苦,知音之类。

 被称作国相的人轻蔑一笑:人病久了,不免有些牢骚,由得他罢。

 两个守卫不敢再说什么。

 快到子时了,人们纷纷往十里花街走去。

 下舟坊为起点,星落街为终点,十里路积满了花瓣。人们还不停地从手中抛洒花雨。

 街旁家家户户窗扉门楣都缀满了锦缎似的鲜花,宋逸尘有很多花都不认识,只觉得它们奇异又美丽。一些花甚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,一朵花宛如一盏灯,照亮了小小一方天地。

 你不是说大家你身上抛洒花瓣是表示喜欢,往头上砸花也是吗?宋逸尘揉了揉脑袋,刚刚有人往他头上砸了一朵木棉花,囔地一声把他砸得有些晕。

 杨凡也看到了那朵砸宋逸尘的木棉花,当真是又红又大,花瓣和花萼都十分厚实,砸人想来会很疼。

 杨凡看了看衣襟上缀满一排鲜花的宋逸尘,又看了看自己胸前,一朵花也没有,恨恨说道:活该。

 宋逸尘摊了摊手,表示遗憾。

 看来段小芒这张脸,确实很讨女人喜欢。刚刚一路走过来,已经有七八个姑娘给自己花了。

 宋逸尘一颗心短短时间内动了七八次。阳城的姑娘个个笑如春风,她们表达喜欢的方式热烈又大方,但又好像不需要宋逸尘真的去回应,只要接受她们的好意就可以了。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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